必是卫德辉了。郑清裕想道。
卫德辉望向正堂,眼中突然放了光,喝让儿子解了官服,自己恭敬地向前慢跑,然后恭敬地向郑清裕作了揖,最后恭敬地说道:
“尊表叔许久未来!”
还没等郑清裕开口,他便坐到椅子上,笑着瞧了瞧妻子,说道:“还不快把孩子领过来让表叔看看呀!”李氏答应了一声,朝里面走去。
“是贤侄还有一个孩子?”郑清裕问。
“是。尊叔远来,想必不是功成名就,就是博学有名。打小就知道尊叔爱书,如此刻苦,必有大学问……”
“我没有什么学问。我现在活都活不了。”郑清裕苦笑了几声。
卫德辉认为他只是在谦虚罢了,又恭敬地说:“尊叔不要自轻……”
又谈了片刻,他抬眼就看见卫德辉背后夫人引着那小儿子来了,待他说完,猛然扬头一看,
是一个五六岁、还编着头发的孩子,长得极白净,身子也不胖,活灵活现,眉毛浓黑,眼睛里透出英气。
“这是小儿,还没名字,这几天筹谋让他上私塾,我还想按圣籍里起,但罢了,还是您年长多才,起个名字。”卫德辉摸着那小孩的头道。
郑清裕蹲下,看着那孩子笑,孩子嘴张得大大的,也看他笑。“我给你取个名字?”孩子腼腆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但眼珠转了几圈。
“好,就叫……”郑清裕脑袋里闪得飞快。
“卫怀。怎么样?你觉得好听吗?”郑清裕戳了戳孩子的脸。
这名字在卫德辉看来,并没什么典故,不过是卫己之心怀的意思,眼睛里着实显出来些失落,思前想后,还恐怕外人讥讽他一个名儒,怎么给孩子取了个如此随便的名字来。但又不能不听,违心夸赞了几声,甚至开始认为郑清裕真的“活都活不了”,哪里所谓“博学有名”?
卫怀虽然不出一声,但心里倒觉得这名字极佳,取所谓典故反倒生硬没趣,父亲为什么偏固执《尚书》里“允迪厥德,谟明弼谐”这些乱七八糟的字眼?从此对郑清裕心存感激,常常想接近这连起名字都有趣的老头,但却畏手畏脚,每次想去看看他,但一到那儿,看到老头子独自个闷闷地踱步,一副不愿理人的模样,就不由自主地止住脚回去。
私塾建在河房处不远,是卫德辉亲自出钱的,还题了匾,请了与自己交好的宋举人,去学里教书。郑清裕说也要帮衬帮衬,卫德辉正想试探他的学问,顺水推舟说让他出教,郑清裕明白,但还是毅然推辞了,说他只是想进学充当打扫之职,以图锻炼筋骨。卫德辉又请了三请,郑清裕推了三推,确认后者不是谦虚后,便一副觉得可惜的样子,只能派他去了,可心里只显出不屑,见郑清裕走后,才背过身去,嘟囔着:“真有意思……”捋捋胡子,发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