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抱歉因为一些原因,可能需要向你们提起终止合同了,感谢你在这三年里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未来…希望还有机会合作。”
在打下这段话时,边晨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浊气,开始沉思,未来到底还有没有机会?至少她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脑海里回忆起那段初入创业之路的雄心壮志时,到现在竟然觉得无比地讽刺。
在成立MC时,她二十六岁,刚从国内一家老牌五星级酒店的主管位置上撤下来,罔顾了那些试图拉她走回正路的器重者,带着满腔的雄心壮志和气魄跨进了创业的殿堂里想要挣得一席,可磕磕巴巴的走过了三年,现实的无情还是给了她一记重创。就像行业里老话说的那样,多数的创业者里,有人死在了半路上,有人却死在了临坎的第一步里,而她也许上述两者皆不沾。
微信适时地“叮”了一声,她拿起了手机,心里已经认定就是林风,甚至已经想象了林风会说的内容,无非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然后答复她好。
可当她打开消息时,却发现并不是林风发来的,长长的一段内容却也让人有些糟心;
“边晨,抱歉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但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老婆下个月就要生了,但每个月的房贷车贷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家里现在也帮不上忙。本来答应你年后再还的,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来讨了,那十万块钱能不能这个月末还给我?”
信息是张扬发的,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第一任男友,曾经在高考之后信誓旦旦地扬言要跟她结婚的男人,现在也被这个社会磨砺的没了头绪。
边晨说不上来看到这条信息后的心绪,比之那长长的内容更无奈的也许单纯只是因为张扬这个人?某一瞬间,她心里突然起了一丝郁气,又为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病急乱投医?
此时再多的负面情绪都是想要逃避现实的防御机制,那十万块钱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当初自己的病急乱投医下,张扬能够帮忙其实已经要感激,而现在的这股郁气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可这个时间点又未免太过无情,刚准备结束MC,又来十万块的压力。
边晨在这股郁气里兀自地笑了,却是那般怜悯自己,在她那曾经看似风光无限的可笑岁月里,十万块就是一个不需要咬牙就可以拿出来的数字,却在今时变成了千重山万重水,压得她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她在心里鄙夷自己;看,你的人生就是这么失败和污糟,甚至都不该得到怜悯。
但理智又告诉她,只容许自己片刻的鄙夷,之后,还是得回到现实里来。
最终无奈地点开了APP,连数字都显得那么没有规律和无情—-50,151.59,而明天将要等待她的,依然是没有结清的房款和刚巧的工资发放日,也许在张扬发出那段长内容之前,她还能勉强维持住现下的状况,可张扬的行为并不能作为借口。
望着屏幕上那串数字怔了几秒,直到黑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张扬,脑子里像是起了一团迷雾,不知道该怎么扇去,差点迷了她的眼睛。
电话那头的张扬似乎并没有放弃,黑屏的手机又跳出一条通知来,她没有回避,而是点开来;
“边晨,公司的难题是不是还没有解决?”
边晨在心里腹议了一句“这是什么废话?”,却还是没有回复。
高中时代的边晨简直像是一团无法直接触碰的液氮,虽无色无味不燃不爆,但释放出的低温却是一个可见的讯号,而张扬却无意成为了一件存放液态氮的“容器”,帮她暂时遮住了这些低温浓烟,至少某种程度上可以被人“触碰”,但张扬却没有得到她的益处,便被宣布容器已不需要。
两人扶持着走过了青涩的少年时代,却没能继续前往青年时代。
朋友关系倒是意外保留了下来,甚至在张扬结婚时,她也能以铁友的身份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虽然她并不喜欢这样显眼的地方。在MC有困难时他知道了也尽力了,张扬家境并不富足,高中那会基本都是跟着边晨混的,却愿意当着他老婆主动借这个钱给她,边晨那时愣神了很久才只道了一声谢,并没有推辞。
思量几番,最后还是去了一条信息。
“最迟月底给你,放心。”
才刚发出去,张扬的信息又来了。
“晨儿,别硬撑,公司再有你的雄心壮志,但该结束就结束吧,你那公司就是个看不着底的洞,往下倒再多的钱也是填不满的,早点结束说不定还能留个面子给外人,你是不愿意让家里人知道,可架不住老本儿已经掏空了…”
这话有些无情又直接,但也说的就是她的痛症。
边晨没有把他的话读完,而是转首望向窗外,今天天气不错,18楼的落地窗能够让她看出去很远,天际带着一片微蓝,落幕的太阳在高楼之间的缝隙里露出来,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红色大圆盘,可惜被高楼遮住了一角,像是被啃了一口,本该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景象,可边晨却撇嘴苦笑;再美的夕阳也终究抵不过落幕。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直到夜幕低垂,边晨才发现自己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湿了眼睛,这是自跟母亲决裂后的第几次流泪?好像也记不太清楚了。
她已经二十九岁,人生跨出过很多个大步都没有后悔,却在即将跨入而立之年才醒悟到了现实和梦想之间确实隔着一片荆棘,跨越的时候不太小心,她被扎得遍体鳞伤,张扬的话并没有错,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