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约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一句话,彼时我并不明白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可往后很长的时间,再有人同我说同样的话的时候,却再也找不见当初的心安。
幼青一路上总是防备着阿羽,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气势上却总能过人一头。
见秦羽同我咬耳,大概以为他心怀不轨,正想要将他推开,我连摆手示意幼青不可如此无礼,她方悻悻地撇撇嘴。
我心中自是知晓她并不喜欢秦羽,对他欺骗我之事一直抱有警惕之心,我也并未阻拦,兴许相处下来他们直间的关系会有好转。
“落娇!”
交泰殿前,随着宫中内人的喊话,我被人搀扶下娇。
所有的内官,大臣,婢女侍从,甚至连过路的宫女,纷纷驻足观望。
我慢慢朝前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炙热的目光,仿佛要将我灼烧殆尽。
随着我脚步的前进,渐渐迈上高台,一步一步朝前走,两侧传来隐隐的私语声。
我隔着帘子模模糊糊瞧见那些大臣们,或交头接耳,或目不直视,有的暗自摇头,对我的到来更是不屑一顾。
幼青和阿羽都被侍卫拦在百步之外不准进殿,只余下我一人,面对满朝文武百官。
没有红衣含笑的新郎,没有和蔼慈祥的高堂,更没有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那便是我的婚礼….....
走进殿内,嘈杂的交流声不绝于耳,若方才的大臣不过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那么此时的大臣便是畅所欲言,指手画脚。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他们”厌恶我的姿态,也不觉得如何不知所措。
离高台上的人约莫三丈远的距离时,我停下脚步。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就像是在捋着胡须,等待猎物掉入陷阱那般安静可怕。
“跪!”
在我们祁国,女子同男子一样不轻易向人下跪,只跪君,跪父母,跪夫君。
但此刻,我已不再是祁国人,在我踏进鄞国的时候已经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会属于鄞国。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夺眶而出,或许是在我被大臣们嘲笑之时,亦或许是在得知自己再不能回家之时,亦或许是我向大鄞的皇帝行了三拜九叩之礼时。
“起!”
我应声缓缓站起,膝下却仿佛有千金重,那是我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天,只是在这宫中,又多了一件任人把玩的玉器罢了。
再之后,大鄞的皇帝同众人说了许多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众人一片唏嘘。
有大臣站到台前似乎在像皇帝进谏,但被大鄞皇帝厉声驳斥了回去,所有人便不敢再有异议。
我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动作中不难判断他们在议论我。
可彼时我尚且年幼,且听不懂他们在议论何事,之后我恍然大悟,竟觉得有些好笑。
再后来,下人领我去拜见了皇后,其实大鄞的上下级关系大部分是同大祁并无区别,只是风俗习惯有所不同。
皇后命人将我眼前的帘子取下来,当我见着这位大鄞皇后的真容时,不免大吃一惊,竟是固伦公主。
我虽只见过她的画像,但因她贵为祁国第二任皇帝之女。按照辈分,我当尊她为姑姑。
我才忆起,之前母妃同我讲过关于固伦公主清华绝代,却舍身为国远嫁他国的壮举。
她见我,仿若见到远在祁国的亲人一样,将我拉进身侧仔细打量,眼中含着泪光,一只手手指拂过我的发丝,一只手牵着我的小手。
她大概已经很久没有用祁语同人讲过话了吧,她的脸上零星有些岁月的痕迹,但光凭她一身容资,鄞国她称第二无人敢位居第一。
“姑姑。”
我嘴巴一撇,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哭到最后竟变成了哇哇大哭,原本是站着掉泪,哭到最后竟图个方便干脆趴在姑姑的腿上大声哭着,毫无形象可言。
新婚的礼服也被我左一把鼻涕,又一把眼泪给利用的淋漓尽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此后鄞国宫人大多提及我这个公主,第一想到的,便是我大婚第一天就在皇后那哭了一整天,怎么劝也劝不走,怎么拉也拉不开。
好在姑姑性子极好,像极了我的母妃,见我思乡心切,便也随我去了。
哭的累了,轻轻打着抽泣的时候,姑姑便同我说道我将来要嫁的人。
本来我是极不愿听的,假若换作别人同我说道这些事,我肯定发动我身体每一个细胞加微生物的抗拒,但是姑姑不同,她是我在异国他乡唯一的血亲。
“你今日之行,实则算不得婚嫁,只是名义上的订婚仪式,同你日后大婚的仪式并无很大出入。
只是日后洛儿再举行婚礼之时便有新郎官作陪,洛儿要嫁的夫君,暂定为鄞国三皇子韩齐。
日后他若是对你不好尽管来告诉姑姑,姑姑替你管教他。
你虽是祁国人,但也不得不学习鄞语,日后,姑姑会派人去你殿上亲自教导你读书,你便还是以公主的身份住在宫中,也方便我时常前去探望。”
我将头枕在姑姑的腿上,就像曾经枕在母妃腿上一样温暖,彼时我尚不太明白姑姑说的话大约半听半懂的样子。
只是觉得,听着自己熟悉的语言,很是心安,悦耳动听。
夜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姑姑派人送了很多婢女到我宫中,大多捡些懂祁语的或是略懂祁语的同我说话。
回到自己殿中,殿中一切是按照祁国的样式布置出来,就像在家中一样,但身侧却只有幼青陪着我。
幼青见我眼眶湿湿红红的,着急了好久,笔画着扬言要去收拾那些欺负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