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我那天有事,乌蒙巴,你怎么…….怎么……”她有些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好。
乌蒙巴摸了摸眼睛,看着花楹别在腰间的软刀,说:“别为了我这种人哭了,不值得。花楹,能拜托你件事吗?”
花楹点点头。
“把我埋了。”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喉咙一割,鲜血如注,溅了花楹一身。
花楹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她浑浑噩噩,好像是埋葬了乌蒙巴,好像被白萧牵着回山时,摔了个跟头,又好像还摸了摸前来迎接自己的三郎。
她躺在树上,做了个梦,梦见第一次见乌蒙巴时的情景,他当时也才七八岁,正被一群孩子欺负,灰头土脸,衣服又破又旧,花楹气呼呼地跑去帮忙,赶走了那些顽童。画面又一转,几年后花楹在铁器行又遇到了他,他身量高了,还是一副憨憨的模样,一言不发,红着耳朵给花楹递了一把匕首,说是自己亲手打的,又吞吞吐吐的,让花楹找他玩。花楹笑嘻嘻的收下,一抬头就见他流着血站在铺子当中,脸色发白,对着花楹说:“埋了我。”
花楹猛然睁开了眼,只见怀悲正坐在旁边,慈爱地看着她。花楹这才醒了神,她扑进怀悲的怀里,哭道:“师父,我好难过呀。”
怀悲摸了摸她的头:“我已经听白公子说了,你放心,师父会早晚念《往生咒》,愿他们往生净土,早入极乐。”
“师父,为什么乌蒙巴会变成这样?”
“我曾听闻,南疆有个组织,专门收养无父无母的孩童,从小训练成杀手,长大后便派往各地隐藏身份,有需要时就出来给组织卖命。乌蒙巴应该也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员。”
花楹抽泣道:“那他是坏人吗?”
“他有伤害你吗?”
花楹摇摇头,说:“他对我很好的,这次在林子里,我也能感受到,他没有对我下死手。”
怀悲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为师这辈子,也杀了不少人。”
“师父……”
“我出家前,曾多次上过战场,杀了不计其数的人。你听过白公子之前叫我忠义侯吧?就是用这些人的生命换来的。”
“你难过吗?”
“难过,但我不后悔。我的职责就是如此,我如果不杀他们,那中原的百姓便会被他们杀死。花楹,你很善良,但有的时候,善良却会害了我们。善心,得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花楹长叹一口气,说:“我只是不解,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衣食无忧,好好活着;有的人却无父无母,过得这么可怜,小翠姐姐是这样,乌蒙巴也是。”
“可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怀悲看着远处,声音似有若无:“世上的人,哪有那么多幸福喜乐的呢,大多都是如草芥蝼蚁般苟活度日。就比如这树蓝花,有的刚开便被风吹落,化为尘土;有的绽放过一半,却遭雨打,没了踪影;有的却能安安稳稳,开满整个春季。一颗树上的花都尚且如此,何况人呢。为师希望你不要妄生执念,这些贪嗔痴恨不是因你而起,更不会因你而终。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连你都深陷其中,不能逃脱。”
花楹似懂非懂,只呆呆看着他。
怀悲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牡丹形状,泛着温润的光芒:“这是你娘的遗物,我一直没给你,怕你伤情。你带在身上,希望她在天有灵,能够保佑你。”
花楹接过,摸了摸,心里十分复杂。
“记住,不要给别人看到,特别是白公子。”怀悲嘱咐道,十分严肃。
花楹点了点头,珍惜地放在了怀里。
怀悲走后,白萧又上来了,他斜靠在树干上:“今日多谢你了,我一个人应该应付不了。”
花楹还是不太有精神:“师父让我保护你的嘛。”
“这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在中原没有见过。”
“你当然没有见过啦,这种树只能在这里成活,师父说,它耐不了冷的。”
“我偏不信,回头我就叫人在我院子里种几棵。诶,叫什么啊,还没告诉我呢。”
“我不告诉你,这是我的树。”
“哼,你不说我也自有办法知道。”
此时倦鸟归林,山顶被落霞染成金色,淡淡的山风吹过,说不出的舒适。
白萧看着落日,沉默不语。
花楹却看着他:“你以后还会来这儿吗?”
“不来了,应该再也不会来了。”他喃喃道。
花楹被这风吹得,又有些难过了。
三郎在树下急得直叫,不断扒着树,想要树上的两个人下来陪自己玩。
白萧毫不留恋的从树上跳了下去,留下花楹,望着落日,失了神。
怀悲这两天给他们准备了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临走前,怀悲对白萧说:“我这个徒儿虽然武功高,可性子单纯,还望你路上多加照顾。”
白萧点了点头。
怀悲又看向花楹。
花楹抢着说:“我知道啦,一到秀州立刻回来。”
三郎在旁边瞎叫唤,花楹蹲下摸了摸它的头:“三郎,我两个月后就回来啦,不要太想我。”
白萧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
花楹走时一步一回头,看了看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想着今年院中的桃子,自己怕是吃不到了,哎,真是可惜。
这里离中原城镇更是遥远,需要翻过好几座大山才能找到去的小道。两人翻山越岭,疲惫不堪。到傍晚时,下起了大雨,将他俩淋成了落汤鸡。山中烟雾迷绕,直到天黑,才找到一个山洞躲雨。
花楹靠着柴火暖身子,因为外衣都脱下来烘了,白萧便背对着火堆休息。柴火“霹雳霹雳”地响着,配着洞外的雨滴树叶声,十分宁静。